Michael Essenberg

慕二仪之德,继三光之容

【磁鸡】Zeit

二战向,全文走微博(id 仿生海茵会梦见电子虎王吗)

莱昂.格雷茨卡x约书亚.基米希

无关政治立场。


那是一场糟糕透顶的葬礼,至少年幼的约书亚是这样认为的。死去的是街对面一个独居的男人,因为被炮弹炸断了腿而从交战最激烈的马恩河前线被送了回来。发现他已经死去的是每天早晨为这条街送信的邮差,于是邻居们请来一个牧师,决定将他安葬在附近的公墓里。他们挖开公墓里一处空闲的草皮安置棺材,又把湿沉沉的泥土填了回去。头一天的夜里下过雨,到了正午,人们便在蒸腾的湿气与热气里腌住了。

对于约书亚而言,这样的回忆在数十年后依旧显得痛苦。他坐在教堂的长椅上,牧师正在虔诚地祷告,天气不错,太阳透过窗户上五彩的琉璃碎片照进来,弥漫在敝旧的灰尘里。他在快到中午的时候离开教堂,穿过教堂背后的十字路口,用钱包里多余的硬币买了一份今天报纸。一个高大年轻人和他打了个招呼———大概是刚才在教堂里坐在他旁边的那一位先生,他记得他深褐色的头发,没有抹发蜡,只是微微地打着卷垂在额头前面。

前线的战事在报纸上依旧显得无比乐观,尽管在目睹过斯大林格勒的惨状后他显得有些将信将疑。但他仍然在期盼着最终胜利———南方集团军在上周发动了对哈尔科夫的进攻,约书亚粗略地算了算,随后很沮丧地发现他将毫无疑问地因伤错过这一次的进攻。

“祝你好运。”那个深褐色卷发的年轻人笑着朝他挥手道别。约书亚将报纸叠起来放进毛呢大衣宽大的上衣口袋里,他确实需要一点好运,他想。

教堂到医院的距离并不算远,在腿上的夹板被拆除后,医生鼓励他应该多出去走走,“那将对您的腿的康复带来帮助。”医生说,“在这条街的背后有一个十字路口,穿过它,您将看到一个教堂,那是个不错的地方。”

约书亚靠在病床的枕头上,白色的棉布里填充着柔软的棉花,他偏了偏脑袋,恰好能看见那对放在床脚的拐杖。他很快就要求护士将它挪去其他地方,“我用不着它。”约书亚平静地看着那个黑色头发的护士,“我不希望再在我的床边看见这件东西。”

几天后他开始尝试行走,扶着床头的柜子,小心翼翼地把身体的重量放到那条受伤的腿上。他很快感觉到一阵传遍全身的疼痛,于是便扶着柜子,靠在病房漆得灰白的墙上。他看见房间角落里的那副拐杖———护士当然清楚他的伤势,并且断定他必须依靠拐杖———懦弱与残废的象征,他打心里厌恶的东西。

他相信他现在的模样一定相当怪异,拖着那条受伤的腿,朝医院的方向走。不过他感到高兴,这至少意味着康复。他想到刚才的教堂,那些摆放整齐的漆着黑色涂料的长椅,深褐色头发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然后摸出一支香烟。他看了看披着宽大袍子的牧师,又看了看约书亚,踌躇了一阵,最终将香烟放回口袋里。

约书亚闭上眼睛,缓缓地将身体靠在长椅的椅背上,他很快发现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牧师正在说些什么,因为腿部刺进骨头里的一阵阵钝痛。他感到有些烦躁,再睁开眼睛时只看见教堂彩色的琉璃下淡淡的太阳与灰尘,那个男人刚才似乎擦亮过一根火柴,他在他的脚边发现了一根焦黑蜷曲的木棍。

他在正午的时候回到医院,但是走进那间房间完全是出于某种意外。那是一个临时建造在医院背后的仓库,里面晾着许多湿漉漉的军服,水滴顺着衣服的下摆滴下来,在青灰色的水泥地上形成小小的水洼。他站在仓库门口顺着正午明晃晃的光线朝里面张望,很快就发现那些衣服上陈旧发黑的血迹。它们一排排地挂在那里,让他想起绞刑架上吊着的死尸。

“物资总是不大够用,所以———我们会对有用的东西进行回收,为了那些还活着的士兵们。”他听见有人说,“您在前线,您应该知道的。“

约书亚扶着仓库生着铁锈的的门框转过身去看他,他的确知道这些事,它们一般都交给后勤人员来办,不过他相当清楚这些物资的匮乏将对士兵们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不过约书亚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他,那个先前教堂里遇见的男人,穿着整齐的制服和黑色的皮靴,深褐色的卷发向后梳着,整齐地压在一顶船形帽的下面。随后他便注意到他胳膊上的红十字袖章。

“我是这里的实习医生。”他解释道,“大概不久后会被派往某个东线的野战医院。”

约书亚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直到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证件———这是没有必要的事,约书亚清楚自己只是这里的病人,他并不需要因为他的疑惑而特地向他证明什么———“莱昂……莱昂·格雷茨卡。”他看见证件上面的名字,忽然显得有些犹豫,然后松开扶着门框的手,又拍了拍手心沾上的铁锈,“劳驾,您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这只是一个刹那之间的决定,莱昂的个子比他高出许多,他的手攀在他的肩膀上,稍微显得有些吃力。二月份的太阳并不能让天气变得更加暖和,这样的光线只是让约书亚感到一阵怪异的眩晕。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便索性靠在莱昂身上,任由莱昂架着他的胳膊。

与莱昂逐渐变得熟悉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这至少能使约书亚对医院的生活不像曾经那样感到极度厌倦。莱昂的工作算不上特别忙碌,在柏林的医院工作总要比战斗一线的野战医院轻松许多。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渴望回到前线,约书亚。”有一天莱昂坐在他的病床旁边,他掀起半边厚厚的棉被,将那条受伤的腿露出来。莱昂隔着他的裤子把手搭在他的小腿上,然后轻轻地按了按,“虽然你的骨头的确恢复得相当不错。”

“他们需要我。”约书亚眨眨眼睛,微笑着看着莱昂。

“今天我为一个病人做了手术。”莱昂说,“但是他的情况很不乐观,我们尽力了。”他帮约书亚整理好裤脚,然后盖上被子,“他的伤口恶化得很突然,我们不得不截掉了他的整个胳膊。你很幸运,约书亚。”

莱昂在晚上的时候带来了那个病人的噩耗,截掉一条胳膊的代价并没有使他的情况变得好转起来。约书亚坐在病床上,沉默地听莱昂说完关于那个病人的事,在那之前他在看一些从前线送来的文件。“我很遗憾。”他说,“但是在野战医院里,这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将那些文件装进床头的公文包里,又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示意莱昂在他床边坐下。

“我第一次参加葬礼是在四岁,或许是五岁———我记不太清,总之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约书亚说,“那是一个中午,头一天夜里下过雨,公墓的草地很潮湿,踩上去,泥水就溅在皮鞋和白袜子上。”

“每天都有新的人在不断地死去。”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黑白的照片,递给莱昂,“这是我的朋友,一个从读军校的时候起就认识的朋友。”他顿了顿,指着照片上的坦克残骸,“他死了,就在几天前。坦克弹药架殉爆,他们甚至没能找到他的遗体。”

他靠在病床柔软的枕头上,房间的灯光明晃晃地亮着,玻璃窗户上模糊地倒映着他的影子,眼泪滔滔地流了下来。“莱昂。”约书亚说,他凑到莱昂面前,攀着他的肩膀,“我并不是在害怕———可这就是事实,一场缓期的死刑,但是我随时准备着为德意志献出一切。”

莱昂仅仅是愣了一刹那,便紧紧地抱住他。与约书亚的接吻完全就像一场战斗,他在吻上去的前一刻看到那双漂亮的灰绿色眼睛,约书亚似乎对每一件渴望的事都抱有一种几近于狂热的激情,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能相当清晰地看见约书亚的泪水,于是他继续吻他,直到约书亚彻底平静下来。

约书亚在夏天到来之前离开,来接他的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十字路口转进医院的车道上。他在医院的走廊里遇见莱昂,便向他道别:“我的腿恢复得很好———我该走了。”天气有些热,约书亚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衫,他抖了抖拎在手上的黑色装甲兵制服,“这次受伤让我休息得太久了。”他说。

返回前线的路程并不顺利,有时他们不得不让火车长时间停在一片漆黑隧道里以躲避盟军的空袭。约书亚靠在黑漆漆的玻璃上专心致志地点燃一支香烟,橙红色的火苗便在玻璃上投下无光的阴影。

车厢里黑洞洞的,士兵们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他想到那间病房,夜里灭了灯,就彻底浸淫在消毒水的气味里。莱昂偶尔会在工作不太繁忙的时候来看望他,墙壁上挂着方形的时钟,发出嘀嘀嗒嗒的响声。病房的窗户外面,风在吹着,白桦树的叶片在瑟瑟作响。约书亚攥着那支香烟,一切额外情绪的产生都是源于长时间的休息,那使人不可避免的变得松懈。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状态被带上战场———懒惰与无能,这是不可容忍的。

好在前线的生活使他迅速回到了他所期待的状态,营里补充了一些新兵,约书亚从他们的车组旁边经过,他们便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直挺挺地举着手臂向他行礼。“欢迎回来,约书亚。“他的长官与他握手,又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变了许多,但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与它们重新变得熟悉起来。”

约书亚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听,他的长官又对他说了一些接下来的战略上的安排,他们正在筹备夏天里的一场新的攻势,如果他们能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那么整个东线糟糕的局势将被彻底扭转过来。他在六月的末尾里收到一封莱昂寄来的信件,莱昂在信中提到他已经被调到了前线的野战医院,并猜测将军们准备在不久的将来对俄国人发动进攻。

“你猜的不错。”约书亚咕哝道,他把信纸重新折起来,放在制服上衣的口袋里。

然而盟军在西西里岛的登陆让这场战役在刚开始的几天里就注定着失败的命运。坦克和装甲车的履带笨重地压在俄国泥泞的土地上,他把半个身子探出坦克的炮塔,耳机里传来无线电轻微的杂音。他想到半个小时前的那一小队俄国坦克,他们在相当近的距离上遭遇,他立刻反应过来并对炮手下达命令———仅仅是比俄国人快了一步,俄国人的炮塔被炸上了天,接下来整个车身就冒着黑烟燃烧了起来。

他们车组的炮管上又增添了一道击杀环,但这并不能为整个局面带来任何改变。约书亚再一次回到柏林的火车站是在1945年的二月份,他站在轰炸中劫后余生的轨道旁边,巨大的虎式坦克在牵引车的帮助下被装上火车,感到一阵久违的疲倦。天气很冷,但总要好过俄国的冬天,约书亚沉默地吸着一支香烟,微弱的橙红色火光安静地闪着,手指关节被冻得红红的。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因为那些经历过无数次的事,从斯大林格勒到库尔斯克,再从诺曼底滩头到卡昂。装上火车的虎式坦克被罩上防水帆布,他听见汽笛的轰鸣。

约书亚在火车上见到莱昂,这完全是出乎他意料的事。“我以为你已经死了。”约书亚直戳了当的告诉他,“在某次轰炸后你完全失去了音讯。”一年多以前在俄国作战的时候他和莱昂有过几次匆忙的见面,相当凑巧———莱昂所在的野战医院离他们很近,他在没有作战任务的时候偶尔去医院探望他受伤的战友。他与莱昂之间一直维持着这种古怪的关系———在他看来这更多的是某种畸形的发泄方式。约书亚允许莱昂亲吻他,莱昂的身材相当高大,()

莱昂只是耸了耸肩,“我同样也没有办法联系你———除了在报纸上读到的表彰。”他说,“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约书亚看着莱昂,他认同这个说法。他坐在莱昂旁边,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战争,在这样的处境下,每一场战役的胜利都变得相当困难。

这是意料中的事,他们像往常一样面对着数量远远多于他们的俄国军队,初春融化的雪水将整个匈牙利战场搅得泥泞不堪。约书亚在进攻开始前去野战医院找过一次莱昂,他们在莱昂简陋的办公室里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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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再一次见到约书亚是在三月末。每一天的战况都相当惨烈,伤员的数量早已经远远超过了医院的容纳限度。走廊上躺满了伤员,充斥着浓烈的石炭酸、脓和汗的气味。护士们抬着一个担架从他身边匆匆经过,他看见约书亚,暗红色的血液从耳后的鬓发里一直流进脖颈敞开的衣领。

莱昂想到两年前的春天,医疗兵们把约书亚从运送伤员的车上抬下来的时候他还有意识,便睁大了那双漂亮的灰绿色眼睛看着莱昂。“先生,您需要答应我一件事。”约书亚说,“如果他们要截掉我的腿,您就直接开枪杀了我。”

莱昂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没人会截掉您的腿,我保证。”

这仿佛是发生在不久前的事,莱昂沉默地将止血钳放回护士手中的托盘内,前线的炮击声逐渐变得稀疏,很轻易地就被伤员痛苦的呻吟掩盖了。

约书亚死了。他在医院为军官们提供的一间病房里找到他,这件事似乎只是发生在几分钟之前,他的手还暂时是温热的。战争在一个月后结束,莱昂的履历相当干净,很快便得到释放并回到柏林。他在教堂外面的十字路口遇到一个脏兮兮的报童,哭泣着拉着他的衣角哀求他买一份报纸。

莱昂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时掉头朝街的两边看,太阳洒在轰炸的劫后残垣上,报童抹了抹眼泪,“祝你好运,先生。”报童说。他相当感激地接过莱昂的硬币,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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